依格,京城人氏,沦陷前随父母南下走失,后在途中与沈牧融相遇,认了姊妹。局势乱,一合计,暂且一同回到白水镇。此前,在教会学校就读。毕业后,回北平曾从事过一段时间的家庭私人幼教,这是依格对外职业公开询词的审查准备。有关背景资料的细节,在离开教官的那一天,对国家忠诚的守持就牢牢刻在记忆的深处。
潜伏是北上任务的惟一。
在京杭古运河边上的一座小镇,最初仅仅是一个船只停靠的码头,船来船去,人来人往,后来渐渐形成村落,继而为镇。再往后,河道淤浅,荒废,水乡古镇名不副实,秀水褪去,古拙而出,只留下一色青砖瓦房式的建筑。
走进镇间,有一处二进式的普通院落,宅子的沧桑已走过百年之余。透过建筑的阴冷和遥远,隐约间闻到一股时间的霉变。家道的变故,漂泊在青苔老树残枝的尘烟里,这是依格父亲祖上的老宅。
这一年,宅子的主人带着年轻的太太和五岁的女儿回到古镇。阔别多年,重返故里,根的扎实,细数一番那些曾经流失琐事的回味。过后,留下妻儿,仍旧拾起报馆编辑之业,这一次走的比较远,沿运河古道北上而至天津。
最初的日子,女主人秉持妇道之好,整饬家业,执子以教没有事情要做的时候,静静地侯在家里,守着祖宅安详养性。有时,调一心情,拿起画笔,庭院景深渲染一纸。不经意间,家里的墙壁又多了几幅水墨涂鸦。后来镇上那座耸有尖顶的教堂落在画面的一角,悬在了半空,远景,意味深长。之后,在女主人的日常又多了一件去洋教堂的礼拜之事。
原本以为,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地方,仅是一个环境的改变,生活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故。一落脚,才发现生命的终结注定要与这块土地结缘。剩下的只有收拾心情,慢慢地调理。
依格七岁那一年,镇上来了一位裁缝,相貌平平,手艺却极好。不仅会做洋服,更擅长旗袍的缝制,裁剪得体,针脚的匀密如脚踏机器踩出来似的。再看那盘扣,镶边,活做的真叫地道,穿在谁身上都是一件艺术品。
有两年没有添置衣服了。先生每次从天津回来的时候,总要带几块好的衣料什么,对着先生往身上一比划,博得一句赞美和久别胜似新婚的热烈。过后,往箱底一沉,日子又回到往日的等待和落寂。庭院的生活好像越过越远。
运河边上的古镇,从不缺失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,在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聊无意间,走院串街,用不了一个晌午的时辰,就家喻户晓了。
女主人翻出箱底的衣料,去了几趟成衣铺。量体、打样、裁剪、缝纫、试衣等环节,一件旗袍总要往返去那么几回。并不是因为裁剪的需要,而是一个女人寻求心的依托,哪怕是暂时的一种慰藉。
时间一久,裁缝在做衣的闲暇不免走神,尤以面对女主人这样极有风韵的时代女性。深感心的没落日升月挂,不走神都难。一次,在量体扯尺的把握,手一抖,触碰到不该碰摸的地方又巧,试衣的时候,回首蓦然一怔,不知女主人的有心,还是故意,将遮身的布帘挑起走了光。从此,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借着一根线的牵扯搭了起来。
这一年,先生没有回家。一封电报,仅几个字,简短。想必有了心思或意识到了什么。